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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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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6 章

文璐萱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。謝子夕的眼神並沒有很很強的攻擊性,但是她看得清楚,謝子夕是在向她交代立場,表明身份,順便給了她一個臺階,最大程度地幫她保留了一份從容。

“她說得沒錯,怎麽能讓你破費呢?看這東西應該也不便宜,我可不敢收啊,你要是這麽幹,我以後就不敢跟你一起工作了。”岑林也明顯知道是什麽情況了,他在委婉告訴她,他身邊有人了

她點了點頭,放下了拿著盒子的手:“既然你這麽勉強,那就算了。一會要一起吃飯,你別忘了啊。”

岑林笑著擺了擺手:“萱姐,我請個假吧,下次我請你們。”

文璐萱應了一聲表示同意,反正她現在也沒法自如地面對岑林,避開剛好。

“那我們就先走了?再會。”謝子夕禮節性地向文璐萱微微頷首,拉著岑林離開了。

文璐萱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,像是終於喘過了氣,胸口起伏了幾下,把手上的盒子重新放回了包裏,在原地站了很久。

“那個盒子裏肯定是領帶。”出了場館,謝子夕就放開了岑林,只勾著岑林的手指,篤定地說。

岑林嘖了一聲,對於謝子夕宣示完主權就把他丟一邊的行為十分不滿,把人重新攬過來:“你怎麽知道?”

謝子夕沒再亂動,維持著這樣的姿勢跟岑林找到了他的摩托,任由岑林給她戴上頭盔,說:“以前跟宋師兄出差的時候,幫他買過,就差不多是那樣的盒子。”

“什麽?”岑林幫她扣帽子的手頓住了,眼神銳利地盯著謝子夕,“你還幫他買過領帶?你都沒給我買過。”

“那是他出庭之前不小心弄臟了,脫不開身才托我幫忙買的。”謝子夕倒也沒心虛,瞅著岑林因為不爽皺起來的眉頭樂了,“我又不是白幫他跑腿,我要了跑路費的。”

岑林的眉頭有所松動,但沒完全松開:“那也不行。你得給我也買一條,而且不準跟我要跑路費。”

謝子夕瞇起眼睛,好整以暇地擡手拂了拂岑林的衣領:“一條就夠了?我現在不欠人錢了,倒是寬裕了一點點。再說了,日子還長著呢。”

“這可是你說的。”岑林被她的話逗笑了,轉身跨上摩托,拍了拍後座,“走吧,回家。”

夏季的熱浪已經席卷了這座城市,傍晚坐在岑林的後座上,感受著涼風掠過臉頰,謝子夕回頭看了一眼天空,覺得自己能永遠和岑林跑在晚霞前面。

等到達岑林所在的小區時,天已經黑透了,兩人一邊拌嘴一邊從電梯裏出來,岑林手裏拎著一袋橙子,最後說不過謝子夕就把人一把攬住。

“你這樣很幼稚。”謝子夕略有無語地吐槽。

“管用就行。”岑林說。

他們拐過走廊,再往前就是岑林家門口。岑林本來還要再噎謝子夕幾句,但是在他擡頭的一瞬間,笑容就在極短的時間內凝固了。

岑林家門口站著一個中等身材的男人,約莫有四五十歲。大熱天的,這人卻捂得嚴嚴實實,戴著帽子和口罩,只露出一雙眼睛。身上的衣服看著有些舊了,不過還算幹凈整潔。看見岑林和謝子夕,男人從門口移開了一段距離,目光經過謝子夕的臉時停頓了一下。

謝子夕沒見過這人,只當是來找麻煩的人,臉色冷了下來,剛要出聲問明對方來歷,被岑林攔下了。

“小夕,你先進去吧。”岑林緊緊盯著離開他家門口的男人,眼底的厭惡和防備絲毫不加掩飾。

看樣子岑林是認識這個人的,謝子夕在原地猶豫了一會,看了看岑林,這才走過去,用手擋著輸了電子鎖的密碼進屋。

“不是說再也不來找我了嗎?”等門關上,岑林立刻向著男人開口問道。

“我……就是來看看你。”男人略微低頭,帽檐遮住了唯一露出來的眼睛,“我以為這個點你應該是還在外面和同事在一起。”

“你跟蹤我?”岑林皺起了眉,微微擡起下巴。

“只是這兩天,我發誓只是這兩天!”男人連忙解釋。

岑林眼裏的厭惡又加深了一層,他走到門邊,男人識趣地又退了幾步,避免進一步引起岑林的反感。

岑林一只手搭在電子鎖上,側頭壓低聲音說:“今天小夕在這,我就不跟你多扯了。我希望這樣的事不要再有,你別再來煩我了。”

說完他就打開門頭也不回地進了屋,冷冰冰地關了門。

男人扶了扶帽檐,眼睛從某個角度看和岑林有些相似。他盯著岑林的家門,心緒覆雜地看了一會,最後還是離開了。

謝子夕坐在沙發上,手無意識地在木耳光滑的皮毛上撫摸著,聽見岑林關門的聲音擡起頭來:“那人是誰啊?”

岑林暫時不想談那個人,今天積攢的好心情全部消費光了。他沈默著在謝子夕旁邊坐下,抱住了謝子夕。

謝子夕轉了轉眼珠,不再追問,伸出手回抱岑林,輕輕拍了拍岑林的脊背。

兩人像往常一樣,該做什麽做什麽,謝子夕抱著木耳看電子文件,岑林在書房開著數位屏畫稿子。他們都不是粘人的性子,獨立生活了這麽多年,已經習慣於保留自己的個人空間了,兩人確定關系以來還是會各忙各的,只是聯系得勤了,有空的時候就待在一起,不說話也沒事,只要在一個空間裏就好。

然而往常因為謝子夕在身邊會畫的格外起勁的岑林,今天卻像是沒電了一樣,握著筆看著畫稿,半天下不去一筆,幾小時過去了依舊沒什麽進展。

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,岑林覺得左腕上白色的疤痕正在隨著脈搏突突地跳。他按了按那幾道疤痕,看了一眼時間,謝子夕差不多該走了,他應該要送謝子夕回家了,但他不想起身。

房門沒關,被人“咚咚”敲了兩下,謝子夕站在門邊,有些擔憂地看著岑林:“你還好嗎?”

岑林懶洋洋地往後靠在椅背上,沖著謝子夕張開手臂。

謝子夕走過去,岑林攬住她的腰,臉貼在她的腹部,悶聲說:“今晚別走,行麽?”

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算長,謝子夕從來沒在岑林家留宿過,這一問讓她有些猝不及防,楞了一下,看了看岑林的狀態,還是答應了:“嗯。”

因為臨時才決定留下來過夜,謝子夕沒帶睡衣,岑林找了自己的衣服給她換。

第一次同床共枕,倒是沒有什麽心跳加速的感覺,謝子夕覺得可能是因為氣氛有點壓抑,而且她還不習慣有人睡在旁邊,但是她還挺喜歡睡覺的時候用後背靠著岑林的姿勢。

岑林倒是上床就閉了眼,手還是抱著謝子夕,沒什麽動靜。謝子夕在他身邊,穿著他的衣服,躺在他的床上,耳邊能聽見她的呼吸,這讓他覺得踏實很多。

他閉著眼躺了不知多久,還是睡不著,索性睜開眼睛,一直盯著謝子夕,動了動胳膊。因為想抱著謝子夕,他的一條手臂墊在謝子夕的脖子下邊,現在已經發麻了。

“失眠了吧?”謝子夕突然出聲,聲音裏還帶著沒睡醒的沙啞。

岑林冷不丁被嚇了一跳,輕聲問:“我把你弄醒了?”

謝子夕翻了個身,面對著岑林,一只手環住岑林,眼睛還閉著,但是清醒了一點:“不是,我有點認床,睡不踏實而已。”

岑林慢慢撩著謝子夕腦後的黑發:“比我回來後第一次看見的時候長了些。之前為什麽剪短了?你從前都是長發。”

“沒時間和精力打理,剪短了比較順手。”謝子夕睜開眼睛,睡意徹底消失了。

忙成那樣,長發很礙事。

岑林了然地“哦”了一聲,蹭了一下謝子夕頭頂:“那你以後不用刻意剪那麽短了,我幫你。”

謝子夕輕笑一聲:“幫我什麽?幫我掙錢,還是幫我打理頭發?你自己都還有麻煩呢……”

話音戛然而止,謝子夕沒再往下說。

岑林知道她是什麽意思,無所謂地揉了揉她的頭發:“你其實很想問晚上的事,對吧?”

“我問的話,你會告訴我嗎?”謝子夕說。

“那個人是我爸。”岑林突然道。

謝子夕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,猛地擡頭:“什麽?!”

“那人是我爸,”岑林重覆道,安撫地捏了一下謝子夕的耳朵尖,“貨真價實的,雖然我很不想承認。”

謝子夕花了點時間理清楚。她認識岑林很久了,除了岑林的爺爺岑穆,她還沒見過岑林其他的家人,岑穆病重的時候也沒見過。高中時有人說他父母是在外地工作,有人說他的父母早就過世了,岑林自己卻從不談論這些事,只是聽同學講得離譜後出聲阻止,就連韓勳也不知道他家是什麽情況。

“那……他今天怎麽突然過來了?”謝子夕問。

“他說是想來看看我。”岑林冷笑一聲,“誰管他是不是來看我的,反正我不想看見他。”

謝子夕回想了一下看見岑林父親時的場景:“這麽說你並沒有跟他有過多的聯系,他還知道你住哪裏。”

“他跟蹤我,自然知道。”岑林一點一點理著謝子夕的頭發,鼻間是謝子夕洗發水的味道,放松了些,“我是不是還沒跟你說過我家的情況?”

謝子夕:“是沒說過。我認識你以來你就是跟爺爺生活,聽韓勳說你後來的那些年頭也是在清州一個人過。”

“我爸媽很早就離婚了,那個時候我還小,大概還是二三年級的小屁孩?記不太清了。”岑林緩緩地說,“我媽未婚先孕,在顯懷之前草草跟我爸結的婚。後來他們天天吵,天天吵,吵到最後終於一拍兩散了。可是他們誰都不想要我。法院後來把我判給了我爸,我不想跟他過,判決下來當天就說要去和我爺爺住,我爸同意了,反正他也不想養著一個拖油瓶。後來他倆就都走了,誰也沒回來過,我都當我沒有爹媽了。”

謝子夕一直感覺岑林在某些時候會表現得很焦慮,岑穆去世後的很長時間裏他都處於一種缺乏安全感的狀態裏。他常常跟謝子夕說:“我爺爺也離開了,我身邊總是留不住人。”

她當年提出分手之前也思考過這樣會不會把人刺激狠了,對於離別,岑林似乎比別人要敏感很多,也許在他的理解中,離別在一定程度上意味著拋棄,岑穆向他隱瞞自己的病情,導致最後拖到沒法治了,在岑林看來就是一種不信任的表現;她出了事選擇自己解決,岑林會覺得她是不相信他,所以他剛寄宿在她家那會,看見她胃疼,他才會那麽生氣,後來知道了謝子夕分手的真正原因,就不單單是對謝子夕單方面結束關系的不滿了,還有不被信任的傷心。

他和世界上的人之間缺乏結實的繩索,把他和這個世界牢牢綁在一起,一段關系的結束對他來說和被拋棄了差別並不大。

原來根源在這裏。連血緣最親的人眼中都不想容納自己,那該是多糟糕的經歷。

多年來的內疚又一次湧上心頭,謝子夕自己也對岑林做過類似拋棄的事,盡管她不是那個意思。

“對不起啊。”謝子夕小聲道歉,“我那時候不是不要你了,我就是……”

“我知道的。”岑林輕輕拍了拍她的背,“當年我們都太單純了,以為只要感情足夠堅固就沒什麽,其實根本不是那回事。”

他太註重人和人之間的聯系,忽視了良性關系應該具備的條件,只是一昧想要抓住能看得見的人。

岑林已經記不起是什麽時候起會從父母嘴裏聽見“絆腳石”“賠錢貨”這樣的稱呼了,在明白那幾個稱呼是什麽意思之前,他只聽得出這樣說他時,語氣裏自然流露出來的厭棄。

母親的態度更為明顯,她條件非常好,有姿色有能力,懷上岑林的時候正是她的事業上升期,岑林的不請而來打亂了她後來全部的人生計劃。

她以為結了婚給孩子上了戶口就完事了,她請得起阿姨照顧孩子,生完孩子她還可以繼續自己的人生。

可是生孩子太累了,她沒想到生孩子會這麽麻煩,結婚會這麽麻煩。一開始反應還不那麽劇烈,到後來她險些撐不住,妊娠反應讓她覺得每一天都過得無比漫長,有很多事她自己做起來變得很困難,這讓她一度十分嫌棄自己。

岑母難受的還是岑父態度的變化。岑父意外得子,其實他並不想那麽早結婚生子,但怎麽說也是自己的骨肉,在岑母懷孕初期還是把人照顧得無微不至。但隨著岑母的身子越來越重,需要他幫忙的地方也越來越多。他不明白女人懷個孩子怎麽事情那麽多,變臉還很快,一個不如意就能大發雷霆,在他看來,他已經竭盡所能了,並且在這個家裏,他已經足夠關心自己的孩子了。

畢竟最後岑林作為一個男嬰出生以後,看上去最開心的就是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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